寻常轻宋玉

虽死不易 且喜且怜

【祖震】缺(一发完)

非常喜欢的感觉 怅然若失的心情 若有若无的爱恋 也许错觉也许真意 都来不及回不去了

墙纸:


Daniel Wu x Chang Chen

脑洞来自my⛵️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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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四岁那年就认识阿震了。

他们同住在九龙一栋公寓里,在附近幼儿园念同一个年级同一班。

阿祖家就在阿震楼上。

早上老妈叫他起床的时候,一推窗户,就能听到楼下阿震家大人的吵架声。

阿祖老豆在大学里做老师,老妈在附近一所牙科诊所里做医生。

楼里的大人闲聊时说起他,便总用吴老师的儿子或者杨医生的儿子来称呼他。

他们说起阿震的时候,却总是直呼其名,就叫阿震。

阿震的父母确是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阿祖捕风捉影的听到过一点,无非是阿震家老豆在和记一个大佬手下做事,他老妈爱赌,一晚上欠了数十万高利贷云云。

他那时还不懂什么是和记,更不知道什么是高利贷。

清晨吴先生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用早餐时,面对着楼下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争执声,吴太太便总是要叮嘱他一句:“不要跟楼下的阿震一起玩。”

想来也知道,不要和阿震一起玩是不可能的。

阿震那时是楼里的孩子王,幼儿园里也有好多人以能和阿震一起玩为荣。

他清晨出门,和吴太太一起搭电梯下楼,电梯停到阿震家那一层,就总能看到阿震孤零零一个人,握着个便利里的凉饭团,无精打采地站在电梯口。

他们上课时也总是坐在一前一后的。

午睡的小床也一左一右的紧挨着。

阿祖是并不讨厌阿震的,他总觉得和阿震一起玩,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吴先生和吴太太总教育他,要和每个小朋友都处好关系。

其实他也不用刻意跟别人处好关系。

他是个漂亮的孩子,漂亮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总是容易被优待的。

班里的女孩子们喜欢他,老师们也经常夸奖他。

那时候他就已经是个绅士了。

幸好那个年岁的男孩子们还不懂得嫉妒。

总而言之,他是个从小就不缺少朋友的人,不管是异性还是同性。

唯一和他不对付的就是比他小了一点的阿震。

班里的女生是不喜欢跟阿震一起玩的。

她们有点怕他脏兮兮的制服,也有点怕他那个传说中可怕的老豆。

她们一窝蜂的扎在阿祖身边,叽叽喳喳,像是动物园里的鸟类观赏馆,愿意的话,你可以伸出手去,摸一摸那些小鸟漂亮的羽毛。

可事实上,阿震也是个漂亮的孩子。

只是张先生和张太太没有什么心情来打理和照顾他。

他常年穿着件脏兮兮的T恤,脖子上用球鞋鞋带拴着把家里的钥匙。他腿上的短裤晃晃荡荡,露出膝盖上一片片的淤青。

那时候阿祖总穿一件浆洗干净的衬衫,腿上的短裤高过膝盖一些,长筒袜拉到小腿肚上,脚上的皮鞋总是又新又亮。若是要带他出席婚礼,吴太太还会为他添置一枚小领结和小礼帽。

大人们看到他,都喜欢摸摸他的头。

吴太太说:“那是他们喜欢你。”

对,大家都喜欢阿祖。

只有阿震不喜欢他。

这确实是一个让阿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阿震喜欢趁他睡午觉的时候,从隔壁床上爬过来捏他的鼻子。

也喜欢坐在他后面,用彩色蜡笔在他的制服上画小猪。

还会偷喝他的牛奶。

把女生送给他的巧克力换成路边的石子。

他大概有一千种捉弄阿祖的办法,却只有十几种能真正激怒阿祖。

所以说六岁那年他就已经是个合格的绅士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懂得容忍和退让。

他们幼儿园毕业那天,园里办了一场小博士授予会。

阿祖领到了一枚金色的小博士勋章。

他开心的要命,把那枚勋章小心翼翼地别在制服外套上,又在午睡时把外套整整齐齐地叠了放在床头。

等他睡醒的时候,那枚勋章就不翼而飞了。

老师带着他找遍了幼儿园的每个角落,最后只能失望地告诉他,那枚勋章的确是丢了。

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转身回了教室,揪起正在玩积木的阿震就按到了地上。

女生和男生们都哇哇大哭起来。

阿震伸脚踹他,又骑在他身上朝他吐口水。

阿祖压住他,一口咬住了阿震的肩膀。

老师赶来时就听到阿震一声凄厉的惨叫。

阿祖的衣服脏了,阿震的衣服还是老样子,可是他捂着肩膀哇哇大哭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阿祖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或许并不是阿震拿走了那枚勋章。

可他又实在不知道,除了阿震之外,谁还会不喜欢他。

他从没见阿震哭过。

阿祖偶尔一个人去便利店买雪条的时候,电梯停到阿震家门口,上人的间隙阿祖总能看到阿震家虚掩的门后有两个身影正在拉扯撕打。

阿震就坐在门口,看到他时,会兴致勃勃地朝他做个鬼脸。

他以为阿震是不会哭的。

所以一下子就有些慌张无措了起来。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剥了糖纸塞进阿震嘴里。

看到对面的小孩不为所动的边吃边哭,只能一脸歉意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阿震的头。

“对不起呀,”阿祖说,“我不是故意的。”


小学毕业那年。

有一天晚上,吴先生去大陆开会,吴太太留在诊所里加班。

阿祖一个人写作业到天黑,肚子饿了的时候,拿着零花钱去楼下711买便当。

他在电梯口遇到了扛着棒球棍浑身脏兮兮的阿震。

半年前阿震的老妈和别的男人私奔去了澳洲,卷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给父子俩留下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阿祖当然不会以为阿震是去打野球了。

那一年他们12岁,满身稚气,却又有了一点大人的模样。

吴太太依然在每天早上的饭桌上叮嘱他不要和楼下阿震一起玩。

偶尔在电梯里遇到阿震,回头却又忍不住跟吴先生唠叨:“楼下的阿震呐,真是可怜。”

阿祖并不觉得阿震有什么可怜的。

他俩在电梯口打了个招呼。

阿祖说:“你老豆不在家,你怎么吃晚饭?”

阿震说:“在我马仔家吃的呀,有比我胳膊还粗的龙虾。”

那时候阿祖已经知道什么是黑帮,什么是马仔了。

他笑着挤兑阿震:“哇,你做大佬啊,很威嘛。”

阿震对他说:“以后在学校,我罩着你啦。”

阿祖说:“多谢你呀。”

阿震皱皱鼻子,笑着上了电梯。

他们升到三年级的时候,就很少再有交集了。

阿祖在优等生的A班做班长,每年代表学校去参加港澳船模比赛,周二放学后有一节跆拳道课,两节绘画课要上,周三晚上还有家庭教师上门为他补习法文。

楼里的大人说起他的时候,便更加理所当然的用吴教授的儿子,杨医生的儿子来代指他。

似乎医生和教授的儿子天生就该是他的模样。

那时候他们说起阿震,就还是阿震。

只是比早年间提起的更加频繁了。

他们说阿震在学校里打架,打断了一个小男孩的鼻梁。

又说阿震在学校里拍拖,小小年纪,亲嘴拉手。

还说阿震问他老豆要零花钱,老豆不给,他就把老豆藏在佛龛里的一块玉佩拿出去卖掉了。

她们神秘兮兮,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到,亲耳听到。

“我听说啊,那块玉佩是阿震老妈陪嫁的东西,估计是他老豆舍不得丢,就这么让儿子卖掉咯。”

他们在意阿震更甚于阿祖。

想来也是,别人家的好孩子有什么可提的,主妇们更喜欢谈论别人家的坏孩子,抓住这一点谈资,似乎自己的孩子也就变得可爱了,也就有了许多莫须有的骄傲之处。

吴太太是不乐意参与到这些讨论中的。

他和吴先生都很忙,阿祖有大半的时间需要一个人去上跆拳道课和绘画课。

一个人给家庭教师开门,打开冰箱问她喝咖啡还是喝果汁。

有天晚上他下了绘画课,一个人坐铛铛车回家。

街上车流熙熙攘攘,他抱着画板昏昏欲睡。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灯。

阿祖睁开眼睛,看到阿震正在路口跟几个男孩子说话。

他们剑拔弩张,非常愤怒,不等阿祖分辨出各自的脸,就扭打成了一团。

阿祖有点想下车劝阻。

他从座位上跳起来,铛铛车就摇摇晃晃地从路口转走了。

他看到阿震被压在街面上,脸上的神情痛苦又有些不甘。

他眨了眨眼。

那样痛苦不甘的阿震终于还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地消失在他的瞳孔里。

阿祖做完功课,翻出了家里的急救箱下了楼。

阿震还没回来,他坐在急救箱上打掌机。

电梯叮地响了一声,阿震一瘸一拐的黄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很久的T恤,脖子上依然挂着串用球鞋鞋带串起来的钥匙。

阿震的声音很清晰:“你来干嘛?”

阿祖说:“我看到你打架,过来看看你呀。”

那天是阿祖第一次进阿震家门。

分明与他们家那套单元的格局一样,可是阿震家里却因为窗户上蓝色的玻璃纸和门口红色的佛龛变得有些古怪和陌生。

阿祖下意识地用眼睛偷瞟门口的佛龛。

他想阿震老妈的玉佩是不是就藏在那里。

阿震从急救箱里翻出一卷绷带和紫药水,他说:“你干嘛啊?要偷东西啊?”

阿祖答非所问:“疼吗?”

阿震说:“废话,我揍你一顿你试试疼不疼。”

阿祖一时无言,只好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薄荷糖,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

“你干嘛?”阿震咬着糖问。

阿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干啦,”阿震说,“你当我几岁啊。”


中学的时候,阿祖交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女朋友。

对方叫Judy,是和他念同一间夜间补习班的同学。

他们不在同一所中学念书。

Judy的学校放学早,便经常坐小巴来阿祖学校等他放学。

他们喜欢放学后一起去附近的冰室吃一份西多士,再一起搭铛铛车去上补习学校。

阿祖再没有在路上见到过阿震。

路过那个阿震打架的路口时,阿祖总会下意识的侧一侧脸。

Judy靠过来说:“我们新的英文老师英文明明讲的好烂,I want your knife念做I want your life。”

阿祖说:“大概他是从德国移民去了英国,再来香港的。”

他这样说完,歪着头和Judy一起笑了起来。

有天夜里阿祖做功课到很晚。

窗外有什么东西正咚咚咚地瞧着他的玻璃。

阿祖开窗去看,阿震坐在楼下窗沿上,用渔网兜套着个苹果砸他的窗户。

阿祖家在13楼。

他皱了皱眉:“你干嘛?很危险啊,快点回去。”

阿震把苹果丢进来:“请你吃苹果啊。”

阿祖看了一眼:“都没有削皮。”

阿震在楼下咔嚓咔嚓啃着苹果:“干啦,就你p事多哦。”

他俩趴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

阿祖问:“你老豆呢?”

阿震说:“鬼知道他在哪,他死在外面也不要紧啦,记得给我留零花钱就行。”

他说完,又问阿祖:“你家也是你一个人啊?”

阿祖说:“我老豆出差了,老妈去参加全港牙医会议了,最近都不在家。”

阿震说:“那你马子呢?”

阿祖眨了眨眼:“干嘛?”

他问:“你怎么知道我在拍拖啊?”

阿震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

阿祖听他笑了笑:“不干嘛,我在街上遇到你们,看到她好靓的,你还真是走运哎。”

阿祖说:“你在哪条街遇到我们啊?”

阿震说:“皇后大道,你和她在铛铛车上啦。”

阿祖说:“哦。”

他吃完了苹果,趴在窗口吹了阵风。

阿震说:“喂,你很喜欢她啊?”

阿祖说:“目前来看,算是很喜欢的吧。”

阿震说:“那不看目前呢,以后呢?”

阿祖说:“我又不是预言家,又不会开天眼,我怎么知道以后的事情。”

阿震挤兑他:“他们都说你又乖又靓又聪明,什么都知道。”

阿祖说:“那些师奶还说你半个月换一个女朋友,在外面被人打断了一条腿,你都信哦?”

阿震晃着腿哧哧地笑。

笑完了,他又问阿祖:“我看你在铛铛车上摸她头发了哎,你们又亲过嘴吗,到哪一步了?”

阿祖说:“干嘛要告诉你。”

阿震说:“靠,不是吧,你这么纯情,就光摸摸头发?”

阿祖说:“我老妈说,喜欢一个人才会去摸一个人的头发啦。”

阿震笑道:“那你也经常摸我头发啊,那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阿祖笑喷:“搞什么,还不是因为你打架打输了,可怜兮兮的,我安慰一下你啦。”

阿震说:“靠,搞p咧,我需要你安慰哦?又不是你马子。”

阿祖说:“不做马子做马仔也行啊。”

阿震被他气的够呛,一扬手,把吃剩的半个苹果砸了进来。


中学毕业后,阿震就没有继续读书了。

阿祖进了全港最好的中学念书,每天早上换乘三趟地铁穿过维港去学校。

他和Judy在毕业前夕分了手。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年轻人拍拖,本来也就没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后。

他早上7点出门,傍晚放学,还要去上夜间补习班,这个时候学业上的压力就已经很大了,补习班外张贴着字迹夸张的广告海报。

补习天王补习天后们下课已经很晚了。

阿祖晕头转向地回了家。

一出地铁站,就看到阿震蹲在路边吃蛋奶雪条。

他们有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并肩走在一起,才发觉他们已经从三四岁的小屁孩,张成了十七八的年轻人了。

阿震比阿祖低了一点,所幸他刚染了黄毛,用发蜡抓成一个夸张的造型,两个人走在街上,仿佛也就势均力敌了一样。

阿祖盯着他的头发看了一眼,有些想笑,终于还是忍住了。

阿震问他:“你干嘛?我头发不酷哦?”

阿祖说:“很酷啊。”

他们一起到了小时候玩沙的公园。

并排坐在秋千上看霓虹。

阿祖背着双肩包,叹了口气。

阿震问他:“你干嘛,好像很累的样子。”

阿祖说:“没有啦,功课有点重。”

阿震笑他:“对哦,你是优等生嘛。”

阿祖说:“你最近在干嘛?”

阿震说:“没干什么啊,跟着大哥泊车送货咯。”

阿祖说:“你不会真的要做古惑仔吧。”

阿震说:“我老豆就是古惑仔哦,我做古惑仔有什么不对。”

他又说:“谢霆锋的老豆是明星,他做明星二世祖,我老豆是古惑仔,那我也做古惑仔二世祖咯。”

阿祖被他逗笑了,笑了半天,又觉得疲惫。

他问:“那会不会很危险啊?”

阿震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上一根:“混道上的嘛,危险不危险,也都习惯了啦。”

阿祖说:“喂,你可别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哦。”

阿震揶揄他:“干嘛?你很挂念我啊?”

阿祖说:“到底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又做了这么多年邻居。”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小时候,你好讨厌我,总是捉弄我的。”

阿震若无其事:“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阿祖笑笑:“呐,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看到你这个表情就知道你要捉弄我了。”

阿震笑了起来:“我记得有把你的果汁换成咳嗽水,害你兴奋的两天没睡着,第三天吃午饭的时候一头栽进饭桶里,被笑了好久。”

阿祖也跟着笑:“对哦,你还把女孩子送我的糖果换成石子,我拿去给隔壁班小明吃,差点硌掉她的牙。”

阿震哈哈大笑。

笑完了,阿祖叹了口气:“好怀念啊,那个时候。”

阿震笑他:“喂,你干嘛一脸想要逃跑的样子。”

阿祖不说话,摇着秋千昏昏欲睡。

阿震凑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别丧气啦,振作一点啊,优等生。”

阿祖歪着头笑:“你干嘛?喜欢我啊?”

阿震咬着烟说:“对哦,喜欢你呀。”


那天晚上阿祖回来后生了病。

夜里烧到了40度,被深夜回家的吴太太发现了,打电话叫了白车,一路呼啸的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是压力太大,休息不好,造成的疲劳性疾病,要阿祖在家好好休息。

他出院回家,夜里起床喝水,听到吴先生和吴太太在客厅里窃窃私语。

吴太太说:“这样不行,我们必须搬去离学校近一点的地点。”

吴先生说:“搬过去不是不可以,只是要是买新的单元,现在去银行做分期实在不太便宜。”

吴太太咬牙:“不要做分期了,把这套单元卖掉,不就够钱了吗?”

阿祖悄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看到天花板上一层层漫出的霉斑,忽然想起一晃十几年,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搬走前他又见了阿震一面。

那天阿震是被物业找回来交水电费的。

他难得早一点回家,进门就看到阿震正在和保全吵架。

见到阿祖站在人群后,阿震的脸色不好,大手一挥:“反正跟你们没得谈啦。”

他拨开人群,走到阿祖面前:“你今天回来很早哦?”

阿祖一愣:“我就要搬家了,今天回来收拾东西。”

阿震问:“搬去哪里?”

阿祖说:“搬去中环。”

阿震说:“什么时候走?”

阿祖说:“下个月三号。”

阿震点起一支烟:“那我二号请你吃饭啊,晚上七点在小公园的秋千边见。”

阿祖笑他:“干嘛,给我践行?”

阿震说:“对啊,好歹罩了你十几年,做大哥的总得表示表示。”

阿祖说:“只是搬去中环而已,又不是去移民。”

阿震大步往外走,边走边说:“就这么定啦,下个月二号见。”

阿祖回家的时候,吴太太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饭桌上又提起了刚才阿震和保全吵架的事,吴太太分享了从师奶那里听来的消息:“听说阿震老豆想卖掉楼下的单元,但是那套单元当初是阿震爷爷留给阿震的,阿震不愿意卖,就跑去了大陆,阿震老豆找人去单元里闹,才把他骗回来。”

吴先生跟着叹气:“这个张先生,真是枉为人父。”

吴太太也说:“阿震啊,真是可怜。”

她转头又叮嘱阿祖:“我看到你跟他说话了。”

阿祖一怔。

吴太太说:“说话可以,不要走得太近,听说他是古惑仔,惹祸上身,很麻烦的。”

阿祖咬着筷子,像是有话要说,到底还是忍住了。

那日过后,楼里关于阿震的言论便更多了。

师奶们津津乐道,阿震老豆欠了多少钱,今天有什么人来他家门外泼红油漆,又有谁半夜三更来砸他们家的门。

他们说的很是可怖,却又欲罢不能。

转眼到了下月二号,阿祖下了学,搭地铁去了同阿震约好的小公园。

他去便利店买了蛋奶雪条,坐在秋千上一边吃一边温书。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阿祖看不清书上的字。

他低头看了看手腕,早就过了七点。

周遭静悄悄,不像是有人要来,更不像是有人来了又走了。

他在秋千上等到了八点,阿震都没有出现。

阿祖起身收拾了习题册和课本,背着双肩包转身回了家。


那天过后,他就再没见过阿震了。

他们从九龙的老公寓搬去了中环的海景房。

阿祖的卧室有个大露台,夜里温书时能看到维港的夜景。

他们再没提起过九龙的老邻居。

偶尔吴先生回去办一点最后的房产手续,回来时也只会说起阿祖小时后玩沙的小公园似乎被地产公司买了,准备开发新的公寓。

没人会主动提起过阿震,阿祖自然也不会去问。

他成绩很好,会考之前,老师找他聊天,有意推荐他去美国读建筑。

他自然是很开心的。

回家同吴先生吴太太说了这件事,吴先生带着他们去太平山上吃了顿法国菜以示庆祝。

那天是阿祖第一次喝酒。

坐在的士上回家的时候,冷风打在脸上,叫他莫名想起了又一天傍晚,他一个人在小公园里等人。

那个人约他晚上七点见面,却一直没有出现。

他记起自己那时是有些失望的。

他努力想了想,自己也只是有些失望而已。

他很快就忘了那一瞬间失望的感觉了。

他心中有些诧异。

但很快就又了然了。

第二年他独身一人前往美国念建筑。

假期回香港探亲,在街上等人遇到了前来搭讪的星探。

他先是觉得好玩,答应去拍了一两只广告片。

他自小都是英俊又受欢迎的人。

电视上只会把他的优点全部放大。

很快就有导演拿着剧本上门找他。

他又觉得有趣,便又答应拍了两部电影。

他从香港飞回美国,又从美国飞回香港。

到他毕业拿到学位那一年,港女们正为他痴狂。

他彻底的留在香港拍电影了。

有一年夏天,他跟着剧组去九龙拍电影。

背景正是当年他住过的那栋大楼。

楼里的老邻居们还认识他,在拍摄的间隙凑过来跟他打招呼。

一个师奶说:“阿祖啊,你从小阿姨就很看好你哦,没想到现在变成了大明星了。”

阿祖笑着说:“多谢阿姨照顾啊。”

另一个师奶说:“阿祖你现在这么气派,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们啊?”

阿祖说:“最近有点忙嘛,等我有空了一定回来。”

师奶们心花怒放,笑作一团。

阿祖朝四下去看:“阿震现在还住在这里吗?”

师奶们一静。

半晌,才有人开口:“阿震哦,他老豆当年被人捅了,凶手一直都没有抓到。”

另一个人道:“不过阿震也是,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做古惑仔,跟他老豆一样,被人在街上捅死,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阿祖一怔,静了片刻:“是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师奶说:“他老豆好像是你们从这里搬走的前一天出事的,至于阿震嘛……”

她像是有些感怀:“也是半年前的事啦。那小子还一直记着你呢,经常跟我们讲他在街上看到了你的广告,还说你们小时候啊……”

她话没说完,AD过来喊阿祖拍戏。

阿祖站到镜头前,连坏了好几条。

导演大喊一声cut,像是想要发火,见阿祖脸色古怪,只好说:“Daniel,你去旁边休息一下,先拍女主角啦。”

阿祖打发了助理去保姆车上拿墨镜,一个人转到大楼后的便利店去买香烟。

当年他玩沙的小公园还在。

他看过报纸,据说周围的市民示威游行抵抗开发,这片地的审批就一直拿不下来,便也一直荒废在这里。

公园里一片荒芜,秋千也早就爬满了铁锈。

不知是谁落下了一粒蔷薇种子在沙堆里。

那里密密麻麻开满了红色的花。

他想起有一年他在这里等人。

那个人最终都没有出现。

他想起那时他曾失落了一瞬。

也仅仅是一瞬而已。

他心中了然。

却又忽然怅然若失。


【缺】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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